辞去白昼

群鸟飞离我身

【太中】Ask Me No More

※致新的一年
※5000+随手小甜饼
※关于冬天的故事
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
 中原中也是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,太宰治对于他来说不再那么重要的呢?
      
    
 那天他们肩并肩躺着,摁掉了所有多余的灯光,中也半眯着眼埋入臂弯,太宰就往背部塞了抱枕,身子一松滑落下去。他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行动电话却未果,最后还是在堆满了乱糟糟被褥的地板上发现了它。太宰治把行动电话捞起来,滑过解锁键敲开互联网,单调的嗒嗒声和身旁轻微的鼾声连绵成一片。中原中也嗫嚅着,迷蒙中悄悄睁眼看正敛着眼角盯屏幕的太宰治,没来由心里开始疲怠。
      
 昨晚中原中也不知道从梦境中逃离了多少次。这段时间,宛若有预兆似的,他总是跌入那些过往岁月荒谬的故事里。有些已经破碎了;有些还是模糊不清;有些或许他还可以认得出来。那些梦是没有颜色的,岑寂,平乏,枯燥的就像无聊嚼入口中的树根,味蕾从触到它的瞬间开始就捕捉到了苦涩,但持续做着合下牙齿的动作之后,却又并不能清楚描摹出本来鲜明的苦涩。它们的颜色是灰暗的——或许也带着些黛紫;他觉得在哪见过这色泽,拼命去想才确定,这属于日暮下掉落一地的脆弱墙皮。这一切的一切都太奇怪。中原认为并没有什么可以把他叫醒,带他逃脱这囚笼;可偏偏并不是这样,再过奇异的事情在梦里都会发生,他本来已经乏到举步维艰,却开始跑,不停地跑,直到在最后吓醒自己。
      
    
 他们在一起多年,就像被一只涂满石灰厚泥的大手稳稳捏着一样。兴许开始是幸福的,那是因为他们愿意把厚泥削成维纳斯雕塑。后来时光的迂回行游将那石灰酿得过重,太宰治塑不动了,中原中也不愿去塑了。曾经的成果也就等于无足轻重的笑话,比空气中灰烬留下来的残骸都渺小卑微,无人问津也无人想起问津。偶尔地,谁会想起来扳指头一数,发现自己已经记不清在一起的年月;中原中也不知道太宰治是怎么看待这些事的,但单论他,是只觉得这个尴尬的时间段只会让他想分手。联系到昨晚那个惨白贫瘠的梦,中原中也便再无睡意,扯开被子起身,装作随意地朝太宰身上一靠,往对方脖上狠咬一口。  
    
 “唔......真是奇怪,不解风情的中也小矮人居然也会在新年前一夜给我拥抱。”太宰治哑声说着,抬左手臂摁住那个四处乱蹭的人,右手从领口探进去。
     
 那被扼住、却随时会被碾去的恋对于他们来说随处可见,中原中也想。这道理,自打他决定跟着这个大型麻烦一辈子的时候他就明白;与现在的感觉相比,不同的只是一个短暂,一个茫远而已。今早让太宰收拾的床褥他没有动,舆洗室内正在咕咚咕咚冒着白花花的洗衣粉沫,几周前就不亮的橱窗上的灯盏无人请工人去修,盛着两只牙刷的透明玻璃杯被打翻,那里面少装一支貌似也不成大问题。——嗯,是不成大问题的,两支的话果然还是太挤了。
    
 中原中也拍开太宰治的手,下床去给自己倒温开水。冬日气温骤降,他有点受不过来,何况他还在没开暖气的房间里躺了这么久。太宰治那家伙就是行走的冰块且没有一丝自觉性,这么多年了还是习惯把手伸进中也脖颈里,微凉的指尖带着暧昧的力道在肩胛摸索,等人脸红了才笑嘻嘻作罢,对于他来说一切都是玩笑,太风淡云轻。中原中也本会原谅,多年相处都是这么过来的。可大概是过多忍耐蹉跎了他的耐心,时间碎片沉淀得太多让他看到那张风流清秀的脸都会嫌厌起来。喜新厌旧之心人皆有之,中原中也本以为这事不会发生在他身上,可偏偏就是那么一回事,他厌了,还是在最不可能厌倦的新年前夕。
   
 “明天有人找我有事,”中原中也踮起脚,取下放在高处盛着咖啡粉的罐子,朝瓷杯里舀了一勺,“如果你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现在就说。”
   
 “嗯......想和中也在一起算不算一个交代?”太宰治摸黑跟着他走出去,生的恰到好处的身高能让他的下颔抵在爱人的肩上。他偏头去咬中也的耳朵,“新年嘛......”
    
 中原中也拧了拧眉头,没说一句话。他用大力挣脱太宰治那个黏黏糊糊的吻,朝对方的眉心使劲点了点,意思他俩都明白,是鲜明的警告。
     
 太宰治一挑眉,耸了耸肩:“好的,好的......我知道了。那么晚上晚一点的时间,能给我吗?”
   
 中原中也又往瓷杯里加了一勺咖啡粉,转身去冲热水:“抱歉,明天不行。”
     
     
   
 没有太宰治的一天会是什么样子呢?
      
    
 那天中原中也清早起来就像是逃命般离开,他已然进行一次出逃计划。 他会走得悄无声息,也应该走得悄无声息。门窗锁上,窗子外贴着的那几片贴纸是十多年前他俩都是小孩时剩下的东西;取下衣服,那件黑大衣是他准备穿着离开的,而在大衣旁边的驼色风衣他并不打算多管;丢去杂物,他几乎除去了所有零零碎碎的东西,本是犹豫了一阵子,最后还是把他藏了多年的二人合照,随着果皮和纸屑一并弃置在回收站内。
   
 中原中也上午去了红砖仓库。或许是新年将近,这里虽是白天,但他都可以感到空气里浸泡满的喜悦气氛。从那边的高楼缠到这边的大厦的霓虹灯还未发亮,氦氖氩氙氡急切而拥挤地簇在一起,就等一个出场的舞台。侧在一旁的大树镌刻满了名儿,中原本想拉过谁嘲笑一番,最后才发现什么一样作罢。
   
 中原中也中午去了公园。细腻的雕塑和亮莹莹的喷泉一如既往,他眯着眼,仿佛可以看见好早好早以前,两大异能组织在这里对峙。从那边——对,就是那边,会走来一个男人,森森瞳孔里透出一点笑意,一转又转出些死寂来。他说,其实你是怕我的吧;心里有鬼的人,看别人也亦是如此。中原想笑,但喉咙却涩得发慌;他为什么要去笑?那次合作他本是被动,重逢和搭档也是被动,他当时有没有觉得雀跃呢?不知道,反正这早就记不清了。
    
 中原中也下午回了黑手党总部。时过境迁,当年见证一切的横滨早就悄悄改变。沦为荒野的秃地上会浮现几抹影子,那时知更鸟扯着嗓子嘶叫——嗨,其实中原中也本不该知道的,如果不是有人捉着一只带到他面前。你是叫中原中也吧?捉鸟的人说,黑黑的眼底漫出狡猾的光,这个小东西送你,将来可就是搭档了,虽然我的确讨厌你,但毕竟你是要和我一起下地狱的人。
    
 中原中也黄昏哪里也没去,往便利商店买了包廉价烟,踉踉跄跄走在路上又投了些硬币取了啤酒。他喜欢酒,喜欢极了,今天偏偏没有兴趣。他有多久没喝过这种啤酒?......嗯,自从有人变着花样讨好他给他买珍品后,他的眼光就愈发挑剔起来,似是太久没喝过这东西。中原中也想去他的单身公寓却找不到钥匙,仔细想了想,那玩意似乎在昨晚想咬他耳朵的大尾巴狼手里。
      
    
 他在外头待了一天,形单影只,却并不觉得自由。啊啊,现在明明和十几年前一样啦,为什么这么不适应呢?也并非过不下去一个人的日子。况且厌倦是说好的,疲累也是说好的,与其让他相信自己欺骗了自己,不如让他相信太宰欺骗了自己。
    
     
    
 若是遇见意料之外的事,是什么样的情景呢?
    
    
 那天中原中也游来荡去,踌躇了一阵子走进自己最常去的酒吧。惯用的座位不知道被哪个路人给占了去,一片醉醺醺的灯光下能使他清醒的只有靠窗的单人小桌。他呵着气走了过去,褪下大衣和帽子搂在怀中,等待他惯饮的美酒端上来。可今天大约是跨年前夕没有什么人手,庞大的客流量和局促的服务量打断了这杆商业天平,他成功成为暂时被冷落的那一个。好在中原中也并不急,索性等待的这段时间随性看看。他留意到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写上的一个字。
     
 中原中也本就百无聊赖,于是他俯身凑去看。可见鬼的是除了那一个不明所以的字符,就也一无所有。他感到失望,好像是丢掉糖果的孩童。一天下来,矛盾的不安感也把他弄得支离破碎。中原中也不再探头,安安稳稳坐下。
    
 咯嚓。
   
 窗外第一次传来这声音。中原中也没耐住好奇心偏头去看,发现那字符左右还各添加了几个字。他念——好き......?在被白雾朦胧成一片的玻璃上,他只看得见这两个字和从微微透光的缝隙里泄露出的白色指尖。话音落下似乎点醒了写字的人,对方又急不可耐添了两个字符上去。中原中也好奇了,凑过身子去把那四个字符念完。
    
 好きだよ。
    
 喜欢你。
    
 “搞什么啊......”中原中也烦躁地揉了下头发。本以为是件有趣的事,结果却是恶作剧——或者是哪个流氓无赖,在新年没事可做,愣是挑这么个旮旯角落随意涂抹。而他还真会认为有意思?实际上不过是个可悲的、渣滓般的玩笑。恰好这时他的酒被端了上来,他也不去多想,把大衣搭在座椅上就开始品酒。
    
 他一边喝一边想,喝了很多,也想了很久。其实他貌似不想来这里——中原中也忽然明白。离开太宰治的第一天,他想的只有逃离,逃离,逃离;背叛带来的负罪感让他得意和猖獗——哦,这是必然的,因为他的恋人,是个比他更喜欢背叛的人。而自己终于也做了一次如此的事,仿佛在被对方掌控多年后第一次能够逃脱,无论如何,这都是值得他大肆宣扬的壮举,若不论这一天的违和感的话。
    
 他比谁都更清楚这种感觉了,虽然他已经数十年没有感受到。多年之前最年轻干部的叛逃曾给他不少的影响,当时登下飞机、听说消息的一霎那,他明明白白地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发抖。明明是最讨厌的人,却接受不了他的离去;谁也不知道究竟又过了多久,这一切才又重新走上正轨。大概是他太依恋太宰治了,习惯于有他的日子,爱上呼吸他呼吸过的空气,哪怕是太宰恶作剧的把手伸进他领口擦枪走火,也觉得这也就是应有的相处方式。中原中也承认,红砖仓库的大树上他想刻名,黑手党的旧总部里他想与太宰再重温一次遇见,回单身公寓的途中,他明明白白了解自己的排斥与不忍。——既然如此,又为什么会倦怠呢?
     
 中原中也觉得眼边缀入一点白,他用余光了解到,窗外开始下雪。那大概是一片圣洁绚烂的净土——极致的雪白里团着细碎的光晕,尘土被封存在轻柔灵俏的圣歌里,鸿毛似的白絮似从遥远的星系漂游过海,在这城市的上空蓦然绽放挣脱,哗啦啦撒下满地银花。白日他见过的霓虹灯定是早早打开,不是这样的话,他怎能感受到他眼角流入了绚烂的光线,把他身边的那个世界都洇染的明媚。
    
 咯嚓...咯嚓。
     
 又来了,又来了。中原中也狠灌了一口烈酒,睁着双醉眼往窗外望去,却再看清那面玻璃的时候再也说不出一句抱怨的话。从最底端到最高端,从最左端到最右端,洋洋洒洒一大片团着的白雾被擦淡,只留下数不清的一模一样的字符。有些写得急了,有些写得颠三倒四,有些写得占据了大半边玻璃,有些又刻意写得很小,小到他若不仔细看就看不见。那些字符也似是随着雪片漂游过海来的,短短数秒之内就占据了整块玻璃,透过那片玻璃往外看,是一整片纯白的世界。
   
 好きだよ。
   
 好きだよ——好きだよ。
    
 中原中也念着,反复念着,字凑成句,句凑成段,段凑成一整首情诗。是谁写的?是谁写的,本就早是定局,他无需多猜,或许早就料到。这些日子的喧嚣和乏味被雪水掩干净了,他暗地里骂着可恶,脸颊却贴上了那块玻璃。不必多言,不必多问,他全都知道——他眨眨眼,却忽然看不清这个世界;明明暗暗花花绿绿太阻碍视线,他有点慌,便用手背去抹,蹭了满手水渍。
    
 忽地中原中也就和一双眼睛对视了。眼睛的主人中也熟得不能再熟,他和他那双鸢眸一样风流桃花。对方眯着眼,狭长而略微挑起的眼角似盛春水,潋滟胭色涂抹在雪景之中。男子冬天里也穿得单薄,对中原中也轻柔笑着,而手指早因频繁的写动而通红一片。他将食指压在唇上,示意中也无需惊讶;随后他开了口,一面玻璃之隔阻挡了所有声音,只见得到不断开合说着温柔话语的嘴唇。中原中也有些急了,泪水啪嗒啪嗒掉下,努力地想去分辨他说了什么。
   
 “中也......”这是太宰治的第一句话,中原中也看得出来的。太宰叫了他的名字多年,如何发音就可情深款款自是清楚。太宰深深吸了一口气,继续下去,“我知道我们在一起很久......也知道总会发倦。”
    
 “说实话我真的太讨厌你这个人了,多年过下来也还是那么暴躁的脾气。啊啊,我是多么想去找美丽的小 姐入水自杀。新年入水,不是很好的选择么?”
      
 “今天你早早离开,我知道的。其实在你走的一路,只要你愿意回头看,你就可以看见我。”
   
 “你在红砖仓库树下驻足,当时我真想嘲笑你。好歹当年也是个黑手党,却变得这么柔情——可别把那些惨死在你手下的亡灵恶心坏了。”
   
 “你去了黑手党总部,我知道我们在那里第一次遇见。你不论当时还是现在,都是个小矮子啊。唯一能够让我称赞一句的......我想了想,还真没有。”
   
 “你想回单身公寓,我却悄悄收了你的钥匙。老实说我不想你回去——让你这矮蛞蝓一个人住,哪天死掉了都不知道,如果在我身边,我还会象征性给你掉几滴眼泪。”
   
 “你坐在这里喝酒,是我早就计划好的。我用了很多精力很多钱,买断了所有你可能坐的位子,就想让你坐在这里。为你做这么多还真是浮夸。”
   
 “但是——即便如此。”太宰治扬起语调抬起头,破碎的光晕悉数坠进他的眼眸,潆洄曲折,成了一片星海,“我也想说,我放不下你。”
    
 “想和你听新年的钟声,想和你去参拜神社,抽神签抽到大吉还是末吉都没关系,你在我身边就好。想带你去吃大阪烧关东煮,分享给你我喜欢的螃蟹。过年我穿的和服,一定要是你选的那件。”
    
 “这些喜欢你,都是说给你的,中也。愿意和我一起过这个新年的话,现在就出来吧。要是太慢了,我可不会等的啊。”太宰治弯弯眉梢。他知道因为玻璃,中原中也将什么也听不见,但他知道中原中也会一字不落的理解他的意思。他拍拍风衣和肩上的雪离开,把冻红的手指放在衣兜里,自己心里却没来由的释怀。
    
 中原中也再也无法等待,他冲了出去,被灌了满口寒风。冰冷的空气在他口腔中被嚼碎,他感到自己的眼泪又在平白无故的往外涌出,温热热的,落在脸上,竟有些刺痛了。他朝远方迷蒙成一片的雾气跑去,跑过过去的岁月和未来的岁月,耳边塞满了圣歌的声音,新年烟火在城市上空绽放,落在前方的路上,把这条路衬托得流光溢彩。
   
 就差一点而已——
   
 中原中也的手将要碰到太宰治的衣带了。啊啊,是这样啊。我想过我们分手之后的日子,却无论怎么努力都想象不出来。我想自己去体验,经历了才发现,我在自己身边已经自动代入了一个你。灵魂相依、命运互缠似是生而所有,我的余生怎能没有你这个十恶不赦的坏蛋?我便只好满怀我的笑,我的泪,我的后悔,我的冗杂,我的落魄,我的失败,我一切的一切去追着你,追着你,然后我要和你牵手,和你拥抱,和你做我们早就做了成千上万次的事情。
     
 他感到有光落在自己的脸上,泪水便被这光吻去了。他笑了,似是追回了自己亲手放弃的什么。
    
 重新思索,当时放弃的结果,或许就已是这定局。
   
    
    
   ——END——
  

  

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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